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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麽事都不會發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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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麽事都不會發生

“怎麽站在這裏?”徐阿姨昨夜畫了一晚上的圖,早上才睡著,她走出房間,打著哈欠。

祝訣連忙把岑檐房間門關上:“沒,沒什麽。”

“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?”徐阿姨沒有起疑,走到廚房裏拿了盒牛奶,“岑檐呢?”

“他去看望音樂老師了,晚飯前應該會回來。”

“來喝牛奶墊墊肚子,我待會兒出去買菜。”徐阿姨給祝訣也倒了一杯。

祝訣走過來接過杯子:“買菜嗎?我下午沒什麽事,我陪您去吧。”

“好啊好啊。”徐阿姨像個孩子手舞足蹈,“每次都是我一個人去買菜,可無聊了。”

“好,那我先回房間,您這邊打算出門了叫我。”祝訣把牛奶喝完,帶著杯子進廚房沖洗。

房間裏,祝訣打開日記本,暫時什麽都沒有。她看著房間,徐阿姨昨天說歡迎她下次再來住,所以不會變更房間的布置。

有時候,想到自己身體裏有兩個靈魂,另一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發生的一切,有點毛骨悚然。

很快,徐阿姨來叫祝訣去超市,祝訣穿好大衣,戴上圍巾,徐阿姨挽住她的胳膊。

超市離徐阿姨家不遠,所以步行前往,路面上還有些積雪,徐阿姨護著祝訣,讓她走在裏邊那側。

“小祝啊,以後打算考哪個大學?”離高考還有三四個月,家長都愛問這個問題。

“還沒想好呢,可能會覆讀吧。”

“你們啊,就是把高考想得太重要了,就算沒考好,人生也不一定會變糟糕啊,說不定老天有其他安排呢。”

祝訣知道,可是她總覺得對不起原來的自己,既然進了常青班,曾經的成績絕不是現在這樣爛,前兩年的努力真的要白白砸在自己手上嗎?

“嗯,主要還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。”

“你這個病給你帶來的影響還真不小,小稔如果還在,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了。”

“沒事的阿姨,發生的已經發生,再去想那些也沒有意義。”

“小祝你和高一高二的時候很不一樣哦,高一的時候,你好像總是很冷淡,雖然上高中之前你性子也是比較拘謹,但也沒那麽不愛笑。”

“是嗎,我都記不太清了。”

“我聽小檐說,有個婆婆,是小翼奶奶以前的好朋友,但她們之間鬧了點矛盾,是你調解開的?”

“沒有沒有。”祝訣連連揮手,“她們之間本來就沒什麽大問題,我也沒說什麽。”

“我還擔心,下學期開始,我要上班,有時候可能照顧不到他奶奶,這下倒是方便了許多。今天小翼不在家,是去那個婆婆家裏了嗎?”

“嗯,汪婆婆打算住過來,嚴冀去幫她收拾東西。”

“太好了!以後小檐去上大學,鄰居也不冷清。”

“是喔,阿姨你還可以和汪婆婆學編紅繩,汪婆婆編的紅繩很漂亮的。”

——今天我和你媽媽一塊兒出去買菜了。

——真好,今天是我寒假最後一天,明天就要開學了......

——不錯了,一中這回寒假放的天數還挺多的。

徐稔在屏幕那頭哀嚎,這幾天都在瘋狂補作業,累得都沒怎麽上線。

——時間真快啊,你還有幾個月都要高考了。有時候我跟高一的你出來玩,看著你都快精神分裂了,一會兒高一,一會兒高三。

祝訣幻想著高一的自己,又想到徐阿姨下午說的話,她輕敲鍵盤。

——徐稔,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?

——你說,咱倆還需要拜托?

——就剩幾個月了,下學期開始,你不要刻意減少與高一的我見面的次數,你就當什麽事都不會發生。

什麽事,都不會發生。

徐稔那頭長久的沈默。

——好。

——如果可以,制造一些快樂的回憶吧,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,這樣等我恢覆所有的記憶,還有東西能懷念。

——好啦,我知道的,你安心準備考試,無論最後結果如何,我們都接受。

我們。

長達一年的心理準備,徐稔也完全做好準備。

沒等汪婆婆指揮,嚴冀已經把櫥櫃裏的合照都塞進了行李箱。

“你這孩子,我說要帶這些了嗎?多占地方。”

嚴冀嘿嘿一笑:“帶著嘛,沒話聊的時候,看著這些照片還能回憶起快樂的時光。”

收拾了一個上午,終於收拾完,汪婆婆坐在飄窗上,看著樓下:“小翼,你去那個叫林源村的地方,去見了阿芳嗎?”

“嗯,阿芳婆婆的墓很幹凈,她家裏人應該經常去。”

“我們三個啊,終究是三條不同的路,阿芳雖然離開得早,可她卻是最幸福的那個。”

汪婆婆想起她們女子高中畢業的那天,嚴冀奶奶去上大學,阿芳婆婆不再上學,早早到未婚夫家裏準備過幾年結婚,汪婆婆則是獨自去了北方,想拼搏出事業來。

嚴冀奶奶叫鄧如玉,在大學裏念文學文字相關的專業,夢想是去報社工作。多年後再次相遇的三人,只有阿芳婆婆沒有工作,只是在鄉下種地,有時候領一些編藤枝草帽的工作回來做,有時候領一些沒塞棉花的玩偶回來塞了縫,掙些外快。

汪婆婆都快忘了她們三個是怎麽重逢的,總之,汪婆婆終生未嫁,在北方做了快二十年的縫制衣服工作。時代發展得太快,為了追求效率,店裏漸漸不需要那麽多手工縫制的員工;鄧奶奶大學裏談了戀愛,如願在報社工作後結婚、生子。兒子找到戀愛對象前幾年,信息共通的方式萌芽,看報紙的人沒有以前那麽多,她也辭去了報社的工作,老伴則在某個雨夜突發心臟病去世;只有阿芳婆婆,早早結婚生子,重覆著每天的農活,和賺外快的生活。

再相遇時,三人都不再從事之前的工作,安心地在家帶孫子孫女。汪婆婆沒有孫兒,經常去鄧奶奶或者阿芳婆婆家看小孩,她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,你父母已經去世,膝下也無兒女,不寂寞嗎?

汪婆婆有時候會寂寞,可大多時候和針線團作伴,時間消耗消耗著,也就沒那麽難挨。

甚至享受起獨自生活的日子。

阿芳婆婆去世的那天,本市連下了兩天的雨,通往林源村的水泥路還在修繕,大雨沖刷之下,變得泥濘不堪。

鄧奶奶背著嚴冀,汪婆婆在後面扶著,艱難地走完了這條泥路,進到村子裏。

風呼啦啦地吹著阿芳婆婆家門口的白布條,嗩吶的聲音在村頭就能聽見。阿芳婆婆家擺了好幾大桌席,她的兒子兒媳和孫女頭戴白帽盡孝,眼睛紅得像一家兔子。

阿芳婆婆生前交代過,如果鄧奶奶和汪婆婆來參加她的白事,一定要單獨給她倆安排一桌。

鄧奶奶把嚴冀放下,一桌只有他們三個坐著。鄧奶奶看著面前阿芳婆婆的兒子兒媳,心裏異常難受,悶得喘不過氣來。她從沒感受過這樣的親情,她的兒子兒媳,給她充足的物質生活,卻提供不了這樣動人的精神世界。

“你覺得我們三個,誰過得最幸福?”飯吃到一半,嚴冀跑去村外玩,鄧奶奶問道。

“幸福是可以比較的嗎?”汪婆婆不解。

“此時此刻,誰比較幸福?”鄧奶奶不依不饒。

“誒呦,你別瞎想啦,你怎麽老是愛想這些不切實際的?”

飄窗下攤開的行李箱,汪婆婆拾起一張三人合照:“阿芳是最幸福的,活著的人,是最不幸福的。”

見汪婆婆自言自語,嚴冀也不好打擾,他沈默地坐在汪婆婆對面。

活下來的人,真的是不幸福的嗎?

嚴冀甚至不敢去想奶奶去世那天的場景,他要強撐著打起精神,走完剩下的路。

深夜,祝訣做完題回房裏,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
客廳裏還有動靜,岑檐應該還沒回房。

祝訣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外,岑檐還在刷題,他為物理競賽付出太多,盡管所有人都說,岑檐就算高三不參加任何競賽,最後的報送名額也會有他的份,他還是為每一次競賽沖刺著。

是因為這樣,是因為壓力太大,才喝酒的嗎?

祝訣定定地站著,岑檐做完一道大題,伸了個懶腰,突然回頭看,祝訣沒能反應過來,尷尬地站在原地,不知道該不該回房間。

“怎麽了?一直站在那兒?”

“沒......”祝訣下意識地掩飾,又思考兩秒,還是決定問出來。

她走到岑檐身邊坐下:“我今天下午,進了你的房間。”

“嗯,我知道啊,你不是取到項鏈了嗎?”岑檐語氣溫暖,如深夜的寬闊海面上,一艘載著燭火的帆船。

“我在你房間裏,看見了酒瓶。”

岑檐一楞,從音樂老師家裏回來,他還沒回過自己房間,吃完飯就在客廳裏寫今天沒做完的試。他記得自己出門前好像收拾過,難道忘了收拾?

“你是覺得......”岑檐看著祝訣緊張的樣子,突然覺得很可愛,“我喝酒?”

“喝酒其實也沒什麽啦,如果你壓力比較大,只是徐阿姨不一定能接受,你趁著她睡覺,趕緊收拾一下。”

岑檐強壓住想大笑的情愫,手指點了一下祝訣的腦門:“我沒喝酒。”

祝訣瞪大眼睛:“啊?”

“那些啤酒瓶,本來就是空的。”

岑檐小時候,爸爸總是喝得醉醺醺回家,他用力地推開門,啤酒瓶嘩啦啦地倒下一片,岑檐聽見啤酒瓶的聲音立刻爬到床上去裝睡。

爸爸打開岑檐的房間,見他睡著,也就不拉著他說些酒裏酒氣的話。

每次爸爸出去應酬,岑檐就會在門邊擺上三個啤酒瓶,爸爸每次弄倒也不在意,酒醒了就忘了。

搬家的那天,岑檐把這三個啤酒瓶也塞進了行李箱,一直放在後來在媽媽家的房間裏。每當遇到什麽困難,岑檐就會看著這幾只啤酒瓶,想到曾經的日子,似乎什麽坎都能跨過。

幸福是比較出來的。曾經的日子有多苦,現在僅僅是平常如流水賬的日子,也好像很甜。

“我......是我想太多了,我不是故意要窺探你的過去。”聽完岑檐的回憶,祝訣後悔不已。

“不會啊,早點跟你講清楚了也好,不然萬一哪天我又忘了收拾,被我媽發現了,我連個能幫忙解釋的人都沒有。”岑檐開著玩笑。

“謝謝......”

“你戴上項鏈,日記本有什麽變化嗎?”

“我和徐阿姨去買菜前看還沒有,我現在再看一下。”祝訣起身回房間取日記本。

取回翻開之前,祝訣握住項鏈的鑰匙水晶。

日記真的更新了,這次比上次快很多。日記裏大意是,在精品店買的那條鑰匙項鏈,掉了些碎水晶,祝訣帶著它去店裏補水晶。

很平淡的一篇,祝訣仔細翻看項鏈,背面還真的有幾顆碎水晶掉了。

“所以,我什麽時候去補水晶?”這次的更新同樣沒有日期。

“寒假裏肯定不行,精品店開學後才開門,假期裏客流量比較少,店主回老家過年了。”

“那就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日?”平時放學也不行,開學後有晚自習,等下了晚自習,店也快關了,修補的時間不夠。

“也行,你為什麽不把項鏈放在精品店,等修好去取呢。”

“這是很重要的東西,徐稔戴過,萬一弄丟了呢?我還是不太放心。”

“也是,那就開學後的周日去吧,來來寒假比較長,我們開學的時候他還沒開學,不用做家教。”

說起家教,祝訣想到岑檐曾經說高三下學期他加了一個家教的事。

“好,你高三是不是還要輔導新接的初中生?”

“嗯,他是四月起開始補課。四月起,我上午去他家,下午和你一塊兒去來來家。”

“還挺辛苦的。”祝訣光是想想就覺得來回奔波很累。

“你更辛苦。”岑檐笑了,“我會跟來來媽媽商量,把你一周一次課調成兩周一次,開學後你還要上補習班,時間很難夠用。”

“嗯,為了最終的勝利。”祝訣舉起裝著牛奶的杯子,和岑檐碰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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